〈都市裡的布農歌聲〉報導文學創作計畫
陳葚慈
根據統計都會區都市原住民已佔全部總人口數45.74%,約莫快佔了一半。早年隨著台灣經濟的起飛,年紀輕輕就離開部落,在跟故鄉道別的路途上,心中總是不捨。離開了自己的土地,來到與部落不同文化和價值觀的都市。這裡沒有祖先的山林、沒有獵物的足跡、沒有溫柔的微風,有的只是令人窒息的水泥建築。
就算工作辛苦,為了家人,他們必須離開原鄉,在異鄉找到自己的一片「獵場」。在為「〈都市裡的布農歌聲〉報導文學創作計畫」採訪時,靜靜聽著tama和tina奮鬥的過程,聽著他們在歡笑中「輕描淡寫」的努力和堅持:
〈再訪Tama Atul的博士之路〉文章中的Tama Atul(全茂永)雖然已到快退休的年齡,但仍在攻讀博士班。當自己的母語成了研究「教材」,自己和學術的不同解讀,又該如何面對?除了書寫Tama Atul從小到大的求學歷程之外,更記錄下博士學位的多重門檻,將近耳順之年的Tama Atul如何關關難過關關過?
〈Tina Niun的後現代生活〉中原本抱持著不婚主義的Tina Niun(幸美雲),年輕時期待在工作上能有一番成就。但婚後和先生Tama Atul(全茂永)離開部落,搬到台中共同奮鬥。婚後是全職的家庭主婦,孩子上學後,她再度投入職場,當過保險業務員、醫院看護,接著又回到部落當舍監。她是部落第一位考到駕照的女性,也是當時少數擁有國立高中文憑的女性。她說:「如果我是男人,我會有一番成就。」
〈魚市場裡的布農獵人〉台中魚市場的競標好手Tama Biung(谷安明),出價快、狠、準,是市場裡的布農獵人。記錄下在以漢人為主的工作場合,他如何找到自己的一片獵場。
〈當新聞malas-Bunun(說布農語)〉原為職業軍人的布農語主播陳樹山(倫敦.依斯瑪哈善),退役後投入原民台,在主播檯上用自己的母語播報新聞。此外,除了訪問從小到大的成長歷程之外,更記錄下其軍旅歷程。
〈是校長也是Tama〉訪問布農族全正文校長的求學過程和在都市裡的執教經驗,帶出城鄉差距下,原住民學生離開部落念書所遭遇的困難,校長又如何帶領學生突破難關?此外,更進一步採訪校長先前的學生伍若梅,目前為南投水里商工特教班老師,之前就讀台中文華高中和彰師大特教系,與她暢談離開部落到都市的漫長求學路。
〈在都市裡用力揮棒的Tama Dahu〉訪問來自台東延平鄉紅葉村的Tama Dahu(胡明澄),之前為紅葉少棒三壘手球員。1970年代,紅葉少棒的勝利,為當時低迷的人心注入一道光,但球隊的命運卻拐了個彎。冒名頂替事件後,球隊隨之解散,球員也飄零他方。Dama Dahu帶著家人四處工作搬遷,最終在台中大雅落腳。目前為台中清潔隊隊員,在都市裡因基督信仰找到心靈歸屬。
最後〈警察作家Tama Diang〉陳述身為警察和作家兩種身分的幸光榮,雖然才四十六歲,但警專畢業後就一直待在台北服務,離開故鄉已將近三十年。在以漢人為主的警界裡,面對與部落截然不同的文化和價值觀,他該如何自處?還有當身上的國家制服碰上北上抗議的族人,內心又有何轉折?
除此之外,也延伸訪問受訪者的下一代(或學生)。在〈Tina Niun的後現代生活〉筆者訪問了Tina Niun的女兒Umav,從小在都市就學、工作的現代原住民女性,在傳統和都市的相互影響下,現今布農女性對自己的未來又有何看法?以及在〈是校長也是Tama〉那一篇中除了專訪原住民部落的校長外,更訪問校長之前任教於埔里國中的學生,目前也是水里商工的特教老師,和她暢談國中畢業後到都市求學的心路歷程。
為了工作,他們離開故鄉,在都市裡暫時落腳或永久定居,每個布農友人都有不同的決定。他們在原鄉和他鄉之間不斷的移動,而移動所留下的足跡,交織成屬於這一代都市原住民的故事。在都市裡,雖然辛苦,但他們依舊樂觀、堅毅,在都市裡唱著自己的歌。
創作心得
寫這本書的初衷主要是研究所時在南投信義鄉的語言田調經驗,為了收集語料,常跟著布農友人工作的足跡,在都市和部落間不停穿梭。田調的布農長輩大都是隨著台灣經濟起飛到都市裡打拼,他們不一定是來到都市裡的第一代,但卻是能流利說母語的最後一代,為了家庭生計,他們在原鄉和都市間不斷來回奔走。
他們移動的足跡,是時代裡的一個故事。從部落到都市,從傳統到主流,他們也都面臨要向主流社會看齊,還是駐留在自己文化裡的矛盾。除了族群、身分的追尋和認同,退休之後也面臨在都市落地生根,還是回部落定居的抉擇。
以前田調時,總愛聽他們在都市裡打拼的故事,聽他們如何在都市裡找到一片屬於自己的「獵場」。所以藉此機會記錄下他們奮鬥的心路歷程和在都市裡蛻變的足跡,但也因為自己能力有限,與原先預定的採訪對象有所出入,在此致上深深的歉意。在田調過程中遇到很多問題,有的是不便受訪,有的是聯絡不上,有的是可以書寫的內容太少,所以只好放棄。不管如何,自身採訪能力還是有待磨練。
印象最深刻是採訪田雅各醫師(拓拔斯.塔瑪匹瑪),目前田醫師(部落人對他的尊稱)在信義鄉人和村開業。住在隔壁地利村的Tama Atul(全茂永)熱心幫忙引薦,但田醫師因為工作忙碌,一般都是透過在人和國小當主計的妹妹田錦秀老師幫忙聯絡。
田老師很熱心,和她通過三次電話,也曾去過田醫師部落家中打擾(剛好那天田醫師人在台東),田老師當天在家很委婉告訢我:「田醫師目前南投和台東兩邊跑,星期二到星期五在南投執業,星期五到星期一在台東休息,因為在部落看診時間很長,加上到族人家裡居家醫療,所以他下班都很晚了,沒有時間接受採訪。」
我表明可以到台東訪問,但田老師說因為是田醫師和家人聚會的休息時間,所以在台東時他不接受採訪。但可以先把問題擬定,以「書面」方式寄給田醫師,他會抽空時回答。但礙於堅持要當面採訪,所以在多次打擾下也只能放棄。還有這次採訪缺少都市原住民女性的聲音,也是需要再改進的部分。在採訪的過程中可以觀察到,布農女性總是扮演著成就丈夫的無形推手,每當表明想訪問時,她們總推辭說「我沒什麼好寫的」,甚至〈Tina Niun的後現代生活〉中唯一女性受訪者,也曾說過同樣的話。她們成就另一半,成就自己的家庭,但卻讓自己消音,如何以女性角度切入,是可以思考的書寫方向。
除此之外,他們在都市長大的下一代也是將來可以著墨的地方。下一代的布農年輕人,他們從小在都市就學,甚至長大後直接在外地就業,雖然知道自己是布農族,但是祖先的語言卻脫離了嘴巴。可以進一步窺看他們如何認同自己的族群身分?和部落的關係為何?新一代布農族在都市裡的轉化與蛻變,這都是未來可以繼續努力的方向。不管如何,這次書寫經驗是未來創作的養分,過程雖然辛苦,但有幸得到諸多幫忙才得以完成:感謝國藝會的補助,讓寫作得到實質經濟上的幫助;國藝會王小姐(王慈憶)總是不厭其煩回答問題,並提供文書作業上的提點;Tama Atul(全茂永)和Tina Niun(辛美雲)夫妻視我為家人,給予採訪上和精神上最大的支持與鼓勵;還有其他協助的原住民朋友,讓我有機會執筆寫下這塊島上的故事,聲音雖然微弱,但卻堅毅高亢。在此獻上最深的感謝,Miqumica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