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體神話
歐軍佑
作品簡介
李維史陀(Claude Lévi-Strauss)在《野性的思維》(1962)一書中所提出的「修補術」(bricolage)概念,在發展此系列作品時,是最重要的啟發。計畫中使用的大部分是破碎不成型的剩餘或廢棄材料,通過面對這些既有的形體,發展出一種根據所操作的單元而各異的工作方法。計畫的最初意圖乃在於將此系列的製作發展成為首飾作品,透過著眼於人類文明發展中首飾獨具的社會性功能,尋求首飾在當代的可能意義。然在作品的發展過程中,所完成的物件益發顯著的微弱與纖細特質,也讓我開始意識到存在於自身生活概況與作品所連結的可能社經地位/經濟活動間,存在著斷裂。這促使我透過拍攝,提出對於首飾在當代及對於自身所扮演之角色的疑問。
創作心得
在將近三年的計畫發展時間裡,遭遇到一些困惑的時刻。
材質與工作方法在本計畫的發展中是相對強勢的,在多數的時刻裡,我認為我是聽取了材質想說的話,然後以適合它們的方式去構成、去處理色彩。倘若這是一項單純的工藝創作活動或是立體造型的發展計畫,以此法持續進行下去,不至於有太多困惑的可能。然其中之困惑是在於,一旦試圖以具備類似特質的材質及修補術做為工作方法的前提下,去探究首飾在人類文明中以及當代的可能意義,則會產生在材質/造型與功能上的衝突。
如果只是單純將功能做為一個「象徵」,而不考慮實際上適合佩戴的可能,則此問題不會是問題,但也陷入了當代首飾領域從70年代以來始終停滯不前的討論裡:也就是在對於首飾「功能」進行無上限之擴充的同時,卻無法完全拋棄明確的功能結構(如本計畫中胸針等功能結構)。但倘若欲拋棄明確的功能結構,此時首飾與物件或雕塑之間的差異為何?(諸如:是否任何有孔洞的物件都可以視為一個潛在的戒指?任何有線構成局部的物件,都可以視為一個潛在的項鍊?)
也因此,單就一項立體造型與工作方法的發展計畫而言,我對於完成之作品感到滿意,倘若論及,藉由此具備原始特色的工作方法,試圖去尋找首飾在當代的社會性角色,在本計畫貌似暫時結束的此刻,我依舊沒有一個足以說服自己的答案。
另一方面,攝影的設定在最初是從一種民俗誌的思考而來的,亦即跟隨著作品構成隻工作方法之原始調性。但在實際執行過程中,對於拍攝「對象」的選擇,充滿了許多的變動。起初所考慮的特定對象,具備了一種像是對所完成之首飾作品們進行了摘要般的,集纖細華美於一身的對象,但陰錯陽差中卻遲遲無法找到一個彼此都可以配合的時間。然在後續近兩年的生活變動中,一方面繼續等待/尋找適合的拍擷對象,也進行一些嘗試性的拍攝,卻發現倘若依從完成作品的纖美特質去尋找對象而後進行拍攝,也終究拍攝出一些與領域內普遍存在的「類時尚攝影」的影像,不會有太大的不同。而無論影像再美麗,能與自身在過程中萌生的想法與改變對話的可能又是多少?我開始更加的疑惑。
然當有意識地開始正視自身之製作與自身之生活概況間存在之異化關係,大概可以稱得上是一個關鍵時刻。如何面對在日常生活中看起來狼狽、疲累以及無心打理的自己,竟然成為了最需要克服之處,也再次提醒了我:無論生活清境中是否與首飾產生連結,首飾所固有的與身體間的緊密關係,可以最近距離地觀看到個體的狀態,也因此,自己成為佩戴的主體,並且成為拍攝的主角,也就在此理所當然不過。於是這成為我的神話,我從日常生活碎片中揀拾而構成的神話。
大概所有的創作最後其實都指向了要去面對自己是如何看待自己,而非他者如何看待自己。透過本計畫,除了是精進了既有的工藝技術與造型能力外,更重要的也是讓我理解到該暫時地拋開「首飾」。以金屬工藝做為出發點的創作者(當然也包括了我自己),似乎常不加思索地從首飾的前提下,去探討各項命題,於是這到底是一種金屬工藝與首飾形式間難斷卻必要的臍帶,還是一種便宜行事,恐怕是需要反覆提醒自己的。另一方面,讓我意識到首飾的功能性總不例外地會帶來附加的訊息,在某些情況下,亦是對所採用之材質與工作方法的限制。故倘若要繼續從首飾之範疇下討論其社會性功能及其延伸之命題,則需要限定之材質或工作方法,才有機會將所欲表達之內容推展到一個更純粹的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