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論作為一種對話─表演藝術評論人專案
白斐嵐
很榮幸能於國藝會「表演藝術專案評論人」首屆舉辦,即獲選為為期一年的專案評論人。儘管嘗試評論寫作已多年餘,但這一年來「專案評論人」計畫最大的收穫,是慢慢學習以「專業」看待評論一事。
過往評論寫作發表空間有限,自然也是興之所至,「有感覺的演出」才下筆,一年評論篇數頂多五篇上下。但在「表演藝術專案評論人計畫」一年二十篇的要求下,讓自己能規律地維持一季五篇評論之產量。正因為寫作的篇數增加了,在持續下筆、不斷看戲的過程中,更能為自己所關注的表演類性、創作主題,理出更清楚的脈絡。也因此從過往「想看就寫/想寫就看」的隨興心態,更為積極地以自身文學、音樂背景,朝著「文字/文本/翻譯」與「台灣音樂劇」兩個方向深入探討,除了發表幾篇深度評論〈台灣劇場的文化轉譯與語言翻譯—《彎曲海岸長著一棵綠橡樹…(河左岸的契訶夫)》與《新社員》〉、〈劇場裡的流行樂明星—《純情天婦羅》與《阿章師の拔哩歐》〉、〈從中文音樂劇到「台味」音樂劇—百老匯之外的音樂劇傳統〉等,這兩條脈絡,也將成為我第二年度擔任專案評論人的主要評論方向。
此外,在專案申請中曾對評論作為「文字創作」有所期許:「若說評論文字代表了與作品之間的對話,那麼評論者是不該隱身於冰冷且理性的文字背後的。我便開始期許自己,能讓評論文字代替觀眾的眼睛或耳朵,以自己的方式,將劇場中所經歷的一切(或許是聲音、或許是畫面)以文字進行『重演』,讓沒看過戲的朋友彷彿身歷其境,看過戲的觀眾也能重新經歷—評論者與作品各自的獨特性於焉建立。」對我而言,這一年專案計畫的持續寫作,的確對嘗試各種評論文體有著很大的幫助。過往評論能夠投稿的平台不多,為了把握機會,總是會先以「當今學術通用」的行文方式來寫作,以求萬無一失,但同時卻也喪失了許多文字表達上的不同可能性。如今,既然有了「保證刊出」的版面,讓我能更自由地去挖掘各種評論風格,尋找與作品本身最契合的文字質感,而不再只是如過往套公式般的制式寫作。
在個人層面之外,與其他評論人之交流,是讓「評論」成為一項「專業」最珍貴的經驗。另外一位專案評論人吳思鋒於2014年10月18日發起2014「評論關XX的事」活動,除了幾位專案評論人出席外,也特別邀請了在台灣持續寫作的評論人,以及來自香港、澳門的評論人,共同就「評論與觀演關係」、「評論與機制」、「港澳評論生態」三大主題進行討論,並收錄於黃佩蔚〈寫給台灣評論史的備忘錄—2014「評論關XX的事」座談紀錄〉一文中。在這台灣近年來少見以「評論」為主角的講座中,我除了分享自己在寫作、閱讀評論中經常思考的「文字」、「翻譯」、「外來理論」、「解讀」、「誤讀」等問題外,也難得聽了這麼多不同背景、有著不同關注面向的評論人,誠懇分享自己對於評論的想像。在公開講座外,偶有機會與其他評論人聊看戲、聊寫作、聊評論所引起的喧然大波。至此,「評論」不再是散戲之後一人對著電腦、書本、紙張,埋頭苦幹後的產物,而成了一群人可以一起奮鬥的志業。
至於在大眾反應方面,「評論」既然是因著創作/作品而產生,自然也是因著創作/作品而連帶受到關注。舉例來說,話題性高、爭議性高的作品,自然讓評論也成為熱門文章,又或者,文章中的讚美總是被劇團/演出者轉錄分享,而文章中的批評,則成了不滿觀眾的慰藉。儘管如此,當初申請專案的計畫名稱既然訂為「評論作為一種對話」,如何讓對話有效進行,而不只是讓評論文章成為單方面被操作、運用的素材,也成了我更看重的層面。如我個人相當感興趣的「台味音樂劇」,正好也是一些台灣音樂劇創作者嘗試之路線,如耀演劇團藝術總監曾慧誠於臉書對於〈從中文音樂劇到「台味」音樂劇 百老匯之外的音樂劇傳統〉深度評論一文之回應:「遇見尙和,讓我有機會接近歌仔戲的外台演出,在那樣外台的氛圍裡,我感受到西方音樂劇那份最核心,以觀眾為出發的表演氛圍,看外台演出時,我有種混亂,一種在看西方音樂劇的自在感漫佈在歌仔戲的語言與曲調中,我想著,這不是音樂劇,那什麼是?!」能與創作者一同慢慢釐清一些發展中的、慢慢成形的藝術形式,對我來說也是相當珍貴的收穫與肯定。
表演藝術評論台以網站作為評論發表媒介,早在專案說明座談會時,便一再強調其對於「評論時效」之重視,無非不希望每篇評論都能在首演結束後,作品尙在演出時就能刊出,讓討論即時發酵。儘管如此,在實際實行上卻也並非是件容易的事。以個人經驗為例,有時是演出太過密集,整個周末都在劇場看戲,自不可能場場演出皆在首演報到,也不可能擠在一個周末完成多篇評論;有時也是其他工作行程有所耽擱,導致幾篇文章完成時已距演出有些時日,甚至觀點與其他已發表的評論文章有所重疊。如何更能掌握評論寫作之時效,拿捏即時評論與深度觀察之間的分配,避免觀點重複之文章,也會是我第二年努力嘗試之目標。
此外,與其他評論人間的交流儘管令人收穫良多,卻也因受限於彼此工作行程、所在地不同,無法經常舉辦類似的聚集。在專案評論人的組合中,其實各有各的專業,傳統戲曲、舞蹈、東方、西方劇場,連所受的「評論寫作訓練」皆各異,有些甚至是所謂「隔行如隔山」—我既不熟悉也少有機會接觸的領域。但在表演藝術跨界早已稀鬆平常的當代劇場,若我們能有更多機會彼此分享、學習請益,想必也更能開拓評論切入的觀點與眼光。
最後,正如前文所述,評論寫作並無完成品可言,而是一持續發展、摸索的過程。能有這樣的機會與資源,開始以「專業評論人」之身分要求自己、督促自己,不再只是依循過往隨興寫作的心境,自是一件值得好好感激與珍惜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