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文字延續的劇場當下

白斐嵐

成果內容
成果摘要

第三年的評論計畫專案順利結束。不續以前兩年《評論作為一種對話》作為主題,而改為《以文字延續的劇場當下》,一方面是因前兩年與眾多評論友人分享切磋,加上近年表演藝術圈評論產量大增,不少評論也引發大量「話題」關注,「對話」之可能性不斷開展,也或多或少串起了作品與觀眾間的連結。在這一年,思考更多的議題反而是評論之意義何在,在台灣快速更迭的劇場生態中,一齣戲的生命是如此短暫,能碰觸到的觀眾數量也有限,評論究竟能在這樣的環境中做些什麼?還是評論終究也只能和如蜉蝣般的劇場作品一樣,默默地產出又默默地消散,白忙一場?

也因此,儘管評論無可避免的,得追隨著演出作品的腳步,我依然試圖在作品選擇上延續過去幾年關注的主題脈絡,如在申請提案中提到的【音樂與劇場】、【文字與劇場】、【純音樂作品】等類別。在音樂與劇場部分,包括了曾關注多年的A劇團A Capella音樂劇〈小品的冒險,別再流於夢想的抒情─《有問題嗎,愛麗絲?》〉,多齣結合大量音樂元素的劇場作品如黑眼睛跨劇團〈當笑成了過於溫和的武器─《蜜莉安的詭計》〉、莎妹劇團〈後真相:劇場的盟友抑或箭靶?《血與玫瑰樂隊》〉,又或者是以音樂傳統/傳統音樂為取材元素、甚至藉此幫助傳統戲劇轉型的類似作品,如〈接上新枝的玫瑰,何必還得同樣芬芳─《女人花》〉、〈在混搭拼貼之後,胡撇仔的下一步?─《鞍馬天狗》〉、〈《蝴.蝶.效.應》的蝴蝶效應〉等。而〈面對這場農業戰爭,你我在何方?─《歐洲聯結》〉則是另篇以翻譯/轉譯角度,探討以歐洲為背景的法文原作語境,如何移植至台灣舞台演出的評論文章;在〈讓語言成為音樂的骨架而非類別《我是這樣看世界:溫柔女聲米莎》〉更進一步從「聲音」與「聽覺」層面討論語言、文字與音樂創作的關係。

在上述以單一作品為評論目標的文章之外,我想特別一提的,是幾篇【深度觀察】系列。若說單一作品劇評是對於觀眾與作品的快速回應,【深度觀察】項目倒是提供了劇評另一個空間(與時間),得以脫離「有什麼戲才寫什麼評論」的步調,在台灣一整年眼花撩亂的演出中找尋值得書寫記錄的主題。也正如前段我所提及的疑問「評論究竟能做些什麼?」面對許多觀眾或許只有三十人不到,演出只有一場的作品,單一作品評論能發揮的影響力恐怕微乎其微,反而是藉由【深度觀察】,與其他類似作品相提並論,才能獲得更大的關注。於是在驫舞劇場規劃了第一季共八檔《混沌身響》演出中,我也以四場作為一分類(主辦方也的確是將八場分作上下半季規劃),完成上下兩篇〈在混沌成形以前─《混沌身響》〉文章。這系列文章如演出節目之設定,著重於音樂與舞蹈的即興交流。這本是我第一年剛開始評論專案計畫時,並未納入寫作重點的項目,畢竟相對於劇場與音樂,舞蹈並非我本身專長。但在第二年度寫作〈從聲音之動靜重新聽見舞蹈《物》第一階段與葉名樺《寂靜敲門》〉一文後,我既發現同樣作為不倚靠語言的表演藝術形式,有不少有趣的音樂嘗試正發生於舞蹈演出中,另一方面,這些作品常常只在「身體」、「視覺」、「敘事」層面吸引著評論的注意,少有人特別關注其在聽覺上的實驗企圖與表現潛力,於是也逐漸開始關注此類型作品,甚至以此作為2016年【不和諧講座】主題(第四講|看見聲音,聽見舞蹈:舞蹈的人聲音景─從《寂靜敲門》、《混沌身響》談起)。對我來說,這個主題有趣之處,在於評論是與作品、創作者一起探索這在台灣尚屬未知的跨界表演形式,是紀錄、是即時回應,也是另一種文字參與。

針對臺中歌劇院開幕演出所寫的〈從《萊茵黃金》與《魔時尚》看超譯的台中(歌)劇院〉,首先可視為是【音樂與劇場】脈絡的延伸閱讀,從「總體藝術」角度看這兩齣跨時代的「歌劇/音樂戲劇/音樂跨界」作品(無論我們如何貼上標籤),是如何反應了「音樂」與「戲劇」如何在舞台上結合的時代變遷:從華格納時代的「總體藝術」,將歌劇視為音樂、美術、舞蹈、戲劇、表演之集結,並以此反映十九世紀國族主義興起(特別是華格納出身的日耳曼民族)之時代浪潮;到了為歌劇院量身打造之《魔時尚》作品中,同樣集結了音樂、舞蹈、服裝設計、走秀、戲劇、建築、舞台裝置,其間的界線(甚或是與觀眾的界線)卻又變得更為曖昧不明,成了二十一世紀跨界藝術的典型表徵。此外,在這【音樂與劇場】的脈絡中,更想探討的其實是臺中歌劇院本身的定位究竟為何?在文化政策長期混沌不清的台灣,忽然聳立起一座國家級的演出單位,其在名稱上卻有著「歌劇院」抑或「劇院」的矛盾身分。我們如何看待這座劇院,如何面對政府由上而下的文化政策,甚或是在這個時代,我們如何處理「跨界」或「不跨界」、「標籤」或「不貼標籤」的抉擇,重新去思考劇場裡各元素相互作用的可能性,都是我想要藉著這篇深度觀眾文章所碰觸的問題。

或許因為我本身的音樂、戲劇背景,「音樂劇」(無論是廣義或狹義)一直是我三年評論專案計畫中重要的主題。然而,這三年間我並未很積極地關注大眾眼中所認定的「音樂劇」作品(如果陀劇場、音樂時代、天作之合、廣藝基金會、故事工廠、全民大劇團等)。很誠實地說,除了如小型音樂劇創作,像是《不讀書俱樂部》、A劇團無伴奏人聲音樂劇、耀演劇團近年與傳統戲曲(特別是歌仔戲)合作等實驗嘗試外,大劇團頂著「音樂劇」名號所推出的作品,都令人失望的陷入自我循環之停滯。寫過一齣作品,等於寫過所有的作品。更令人沮喪的是,這些大劇團自有其死忠觀眾群,更掌握了媒體話語權(在台灣小眾的劇場環境中,自然是相對而言),讀者基數小的評論真的是他們在乎的嗎?還是只是各走各的路,不痛不癢呢?在此,我不願陷入「為何商業劇場都沒人寫評論」的問題,因為對我而言作品並無商業或非商業之分,國外作為商業劇場極致的百老匯音樂劇,同樣不會容忍毫無基本功、只有名聲的明星來來去去,劇本千篇一律,對這行業(如音樂劇的發展)既無冒險開創也無深度累積,就只是消耗每一次的製作而已。這樣一篇評論要從何評起?光糾結於最基本的技術、技巧層面,有意義嗎?但若不提起,還有什麼其他好提?在這樣的反覆自我詰問中,我也不斷思索著如何在這樣的環境讓評論得以施力。於是,在專案計畫的最後一篇文章,我完成了深度觀察評論〈從三齣歐陸劇場看「音樂」與「戲劇」的多重關係–《戰火浮生》、《彼得潘》與《誰怕沃爾芙》〉,文中儘管講的是三齣音樂與戲劇結合的案例,卻是希望能提供台灣音樂劇場一個反觀參照的借鏡,不要自己把路走死了卻渾然不知。效果如何,尚屬未知,或許也只能藉著繼續書寫那些尚在開創新路的音樂劇作品,幫助他們得到更多關注與話語權,才有機會改變些什麼了。

三年的專案評論計畫,若要說有什麼成績,倒不如說在這過程中讓我得以不但檢閱一個評論人的角色,以及在無他例可循的獨特台灣劇場環境中,評論究竟能作些什麼。同時,與眾多評論人的交流,例如不和諧講座、各地藝術節的評論參與(曾受邀擔任澳門與台南兩地駐節評論人)、甚或是私下聊天,無論是文字書寫風格、專業領域背景、關注方向,都讓我受益良多,多少也沖淡了評論人總是面對著電腦單打獨鬥的質疑(畢竟劇場就是個團隊工作)。就現階段本人的認知而言,評論依舊是依附著劇場作品而生存的,評論如何持續以自己的方式參與,讓寫作變得有意義,將會是專案結束後繼續努力的目標。

 

顯示完整資訊
評論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