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作為一種技藝/記憶──伊格言《噬夢人》的技藝論
陳栢青
評論對象基本資料:
活動/節目/作品名稱:噬夢人
作者/編創者/導演/策展人:伊格言
主辦/發行/演出/出版單位:聯合文學出版社
發表時間:2010/0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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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文章節錄:
小說中佈建兩套技術系統。互為表裡,一者為推陳出新的生化人篩檢法,旨在同中求異,精益求精要找出誰是生化人。一者則是透過同一套模組(鏡像∕逆鏡像階段)的累加或遞減,於異中趨同,生化人夢想變成真正的「人」。那似乎是同一套系統的兩面──如何區分與如何形構,我們或可旁借攝影術發展歷史中一則案例比附說明之:攝影術被使用於犯罪學時,柏得龍和高同各自研發出一套系統,柏得龍開發出「人像照片」──透過正面與側面之無表情的照片,具體指認個人身分。而高同則反過來,他以十二張曝光時間只有普通一半的照片疊合為一,創造一理想的「強調個體化特徵」的臉,柏得龍遭遇的難題是,當檔案庫無限擴張時,無從調出適切的檔案與真人比對,而高同觸碰的問題則是,其疊合的臉始終與真實的臉有所差距,他們恰成為某種對比,前者無法找到正確的面貌對應,而後者卻失去真正的臉,我以為其關鍵恰是在於,人如何系統化──臉如何被歸納、被分類;他們創造的比附物僭越了所欲描摹的實體本身──影像取代存在,臉又複寫了身分。那正好呼應了「視覺的技藝」一節中視覺的對倒。《噬夢人》中檢驗法則與夢境植入構成書中的骨幹,但在預設人的存立、「我」的存滅之背後,那探入體腔像布袋戲一樣操弄的一隻手正是為了顛覆他──崩解,碎裂,指向深深的虛無。「我」的建立是為了「我」的崩解,亦即是,小說家與之對話或對決的,是背後那套話語,或說分類系統,在「構成之初便已經毀壞了」,則無論是生化人與人類彼此見招拆招的驗證法則(高柏龍於照片驗證無限序列中的比對?),又或是人之創生的正反序列說明(高同的「理想的臉」;如何成為真正的「我」?)K旅程的終點實是通往起點(誕生之初),其提出「第三種人」的成因「逆鏡像階段」試圖否定人類製造生化人「鏡像階段」的構成序列(小說中提出「對於人的鄉愁」那回望的哀愁視角),而第三種人之失敗便成為否定之否定,是否定的記憶也是一種否定的技藝,而這否定的否定本身,在K吞服下「兩顆藥丸」之際(自死?進入另一個夢中?),實則是徹底的解放之降臨。那是真正的問題所在,不死,無以維生∕為生,自死,體之不存。但唯有透過自我之死,在完全崩解之時,也象徵絕對的,逸出系統之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