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屋施工中——等待《家族樹》開花的十年

個案側記 陳育青
2023/03/03

蘇鈺婷高中時期開始對寫作採訪產生興趣,考上政大新聞系,是與她志趣相符的選擇,在電視新聞組就讀期間,除了學習電視新聞製作,也加入政大「影音實驗室」擔任助理,在郭力昕教授等老師影響之下,認識更多紀實影像的可能性和批判性。她並不像大部分的同學,以電視新聞頻道為就業目標,在輾轉於公部門影片專案、紀實頻道、卡通頻道之後,她開始過著接案人生,陸續接到大愛、環保署、國科會、Yahoo的製作案,期望突破受僱於人的限制,自己能對工作內容有更多掌控。但是以效率、利益為導向的案型,卻讓她感到有些困惑、疲憊。當她看到文學家紀錄片《尋找背海的人》,作家王文興極慢卻深刻的創作,讓她在 2012 年元旦感懷的寫下:

「我要做一個好的傳播者,傳播好的故事與想法,我要做一個好的記錄者,認真記錄這個時代。」

同年四月,鈺婷認識了楊三二師傅,一個體制外堅持自己的人。新年期許顯化為眼前的拍攝者,鈺婷前往南臺灣小鎮枋寮,用攝影機紀錄這位當地人眼中固執的「木頭人」。

楊三二的父親在白色恐怖時代因為莫虛有的罪行,被抓到土城看守所,七個兄弟姊妹在貧苦的年代,只能依靠母親工作過活,父親被關一年後,母親因為勞累過度而去世,當時楊三二只有 13 歲。鄰人怕被牽連不敢與他們家往來,自此楊三二養成獨來獨往的性格。他的前半生像一個浪子,居無定所,與家鄉的人也少有聯絡。

獨來獨往的性格也呈現在他的工作特質,「一冊木造技研所」 是楊三二師傅的「家族事業」,技研所只專注一項工作——蓋棟屬於家族的純卡榫木造家屋。師傅不懂日文,卻憑藉一冊日本建築師松井郁夫編定《木造住宅》的漢字與圖解,加上年輕時參與工程營造的基礎,默默地畫設計圖、沙沙地磨木頭、吱吱地鑽卡榫,已經進行備料長達八年。鈺婷本來希望能用電視台的綠建築紀實節目,大約拍攝五~十個工作天就可以完成這個故事,但師傅自己也說不清楚什麼時候房子蓋完,沒有確切的時程。這狀況難以符合電視台的計畫。師傅對建築的要求,不是現代時間尺規所能度量的速度,記錄者必須學習以同樣的節奏理解來到眼前的題材。
 
電視節目做不成,就用紀錄片吧,就等吧,就拍吧,就一趟一趟的南來北往,就像一圈圈年輪是樹訴說自然變化的積累,拍攝素材以GB、TB 堆疊不止。師傅蓋屋、鈺婷拍片,同樣無法預期竣工之日。

鈺婷形容楊師傅:「在世界建築史上,他永遠都不能成為魯班。在臺灣這個特別熱愛工作、學歷、金錢與快速獲得成就的社會,他顯得瘋狂而愚笨,但是細細了解他的專注、努力、對技藝的堅持與研發:為了防水去找製作王船的師傅討論、為了牆面透氣找天然的蚵灰塗料,甚至請學徒用中文寫信給日本的木建築專家松井郁夫,希望他在蓋房子時到臺灣給予指教(也得到正面的回應),這一切多麼不可思議,又令人振奮。」

不過,他們也面臨相同的困境——建屋工程需要材料、人力、機具……沒有經費可能就得暫時停工。為了拍出有質感的畫面,需要請專業攝影出班,而工程進度又有天候等諸般不可控因素,長久下來拍攝經費確實負擔不輕。

新北市紀錄片獎、CNEX、國藝會……能想到的補助管道鈺婷盡量嘗試,有的順利、有的受挫。2013 年《一冊木造技研所》入選 CNEX 年度主題短片組,算是完成階段性的紀錄。但是短篇幅要說好說滿楊師傅家的故事,還遠遠不夠,鈺婷費了一番工夫爭取自己對拍攝素材運用和題材發展的權利,並且因為加入臺北市紀錄片從業人員職業工會,有免費的律師諮詢時間,過程中學習很多關於版權的眉角,她提醒同業一定要留心簽約的內容,最好能在簽約前先讓律師瀏覽合約。種種經歷讓她從單純的創作者,涉入了更多製片的知能。她在另一系列作品《祝我好孕》、《祝我好好孕》同時擔任導演及製片的角色,雖說是資源困窘之下不得已的跨界,也可以說是藉此打開更多的可能性,讓她可以從不同的角度來思考影片製作所需。

舉例來說,《好孕》系列不是大製作的規模,但有完整地走過創作、提案工作坊、補助申請、參展、募資、上映、發行這條路(詳見國藝會視聽媒體藝術調查與研究補助「完成之後-台灣紀錄片發行及行銷經驗研究」訪談)邊走邊學邊對照,鈺婷有了不同模組作為參考,楊師傅的故事要怎麼說更適合?

「短片《一冊木造》的階段,我講的故事比較聚焦在楊師傅身上,看到一個執著的奇人和他堅持的傳統手藝,但隨著相處的時間更長,也和楊師傅家人更熟悉,其他的故事線也逐一清晰的浮現出來。」

「家人間的情感讓楊三二的故事更加特別,老婆的不離不棄,縱使有怨言、不滿,透過溝通、包容成就了老公的夢想。」
 
鈺婷想到李安的夫人:「她絕對不是因為李安會成為現在的李安,而去支持他,愛從來都不是一項投資。楊三二的老婆也是。」體悟了成就主角的是整個家族的支持力量,後續的拍攝中,以及整理拍攝素材時,更有意識地把眼光同時照顧到楊三二的妻子、女兒、女婿等家人、學徒身上。有一幕楊師傅在屋頂奮力工作的場景,妻子從木梯顫巍巍的往上爬,叮囑楊三二要注意安全,兩人在屋頂聽起來平淡無奇的對話,透露含蓄卻深情的意境。

《家族樹》劇照。妻子對楊三二的關切流露在日常叨叨絮絮中。(蘇鈺婷提供)

《家族樹》劇照。妻子對楊三二的關切流露在日常叨叨絮絮中。(蘇鈺婷提供)

「老婆眼神中有擔心、有期盼各種複雜的情緒,我很喜歡這一幕。它呈現了家的建造不只有造屋的人,還有在一旁支持的人。」

隨著拍攝時間拉長,造屋的速度依舊不疾不徐,但家族故事的發展卻有所變化,原本想在直銷事業力拼,賺錢幫爸爸完成造屋心願的大女兒,轉任舞台監督,丈夫也開始參與父親的事業,他們希望用新一代的思維,例如提案申請經費、經營粉絲頁、邀請媒體……創造家屋可能的收益;受到父親薰陶,學室內設計的小女兒,對理想的居住環境有自己的想法,在都市工作、生活、養育下一代;因為田野深入了,家人間的鬥嘴、齟齬自然流進拍攝的時空。

「我的鏡頭專注的不再只是這個自學蓋屋的男人,而是這十多年來為了他的夢想又哭又笑的三個女人。」

《家族樹》劇照。小女兒淨雯從小耳濡目染,走上室內設計行業,對父親獨創一格的自力造屋只能欽佩、卻無力接手。(蘇鈺婷提供)
 
 《一冊木造》逐漸蛻變發展為《家族樹》的繁茂。

因為拍攝期程延展、短片要發展為長片,經費需求大增。鈺婷曾經兩度申請國藝會的紀錄片專案補助,2012 年第一次叩關沒有成功,2020 年再接再厲,得到評審認可。問她對兩次申請結果不同有什麼觀察?鈺婷說,第一次申請時,自己還不是很清楚影片該走往何方,和受訪者的相處時間不夠長,故事比較偏向個人生命故事和建築工藝的探索;過了幾年,《家族樹》拍攝累積夠深厚了,也更清楚故事的脈絡,片花中楊師傅家人不同的發展都呈現在面前,讓人更能夠進入,此時影片也來到後製期,在簡報時的篤定感更強。

前面幾年的拍攝期和製作期所投入的費用,是鈺婷用其他工作的收入在養著,國藝會補助來到的時機,讓後製工作有比較充裕的資金,完成一些小小的夢想。鈺婷找到與臺灣獨立音樂有很多美好合作的日本樂手大竹研,為紀錄片譜曲。一方面考量「日本控」楊師傅對日本保有純木造屋技術的傾慕;另方面,大竹研的樂思也是她心中《家族樹》的聲音——木吉他用變奏旋律示意日復一日重複而漫長的蓋屋過程、四季輪轉的流逝、家人之間細膩情感的連結。

主題曲《百年之後》的歌詞,是在後製時期有的靈感。鈺婷以媽媽的心情,想像自己若是楊三二的母親,知道自己即將離開年僅 13 歲的楊三二,會想要跟他說什麼話?鈺婷想用楊師傅慣用的語言來寫,但她不擅長臺語,於是邀請臺語創作者王昭華老師指導,讓歌詞既能表達她的想法,又有臺語的韻致。

「毋過佇這無情的世間,留落來比離開閣較艱苦。」說的是媽媽對兒子的疼惜,希望在漫長的工程之後,用旋律安慰這一位一輩子追尋「家」的男子。

決定主題曲演唱者又是一次夢幻相遇,鈺婷邀請創作才女王榆鈞演唱《百年之後》,她將作詞的心境如同故事一樣訴說,榆鈞接收到,在錄音室用心詮釋這份感情,鈺婷聽到紅了眼眶,負責作曲與吉他演奏大竹研說:「就是這一次吧」!音樂、歌聲、情緒、藝術家的表達和錄音工程的收納,讓整個《家族樹》的聲音豐富完整,為影片整體增色不少。

《家族樹》劇照。楊三二的牽手慧娟,是他最大的支柱,也是最認真的監工。(蘇鈺婷提供)

鈺婷想要特別感謝監製廖慶松老師。當她茫茫渺渺帶著素材參加剪輯工作坊,廖慶松老師的點撥,彷彿捻亮一盞燈,鈺婷拋掉了一剪二剪三剪,剪不斷理還亂的糾纏,重新審視素材,也與新夥伴重新啟動剪接檯。工作坊之後,她鼓起勇氣邀請廖慶松老師繼續指導,沒想到非常忙碌的他竟然答應擔任監製,陪著鈺婷和剪接師重新看待素材、感受素材給予的訊息。廖慶松老師不厭其煩地問:「你拍攝這一場,想說的是什麼?」剪接師詩婉耐心處理超過 150 個小時的素材,他們逐場、逐場的討論,將便利貼和草稿佔滿整片牆壁(沒錯,家裏本來的客房也改為剪接室!)把這場挪過來、那場搬過去,貼貼又改改,一起把它們慢慢濃縮、消化成新的版本。

廖慶松老師說:「透過《家族樹》可以看見臺灣家庭在千禧年後的樣貌。」

鈺婷剪接。海量的拍攝素材讓剪接工程費盡思量。(陳育青拍攝)
 
有廖桑的加持,鈺婷心安穩定的往定剪、混音、調光等後製工作進展,幾次小型的試映,反應很不錯,看過早先版本的朋友讚賞「有若脫胎換骨」,期待《家族樹》開枝散葉,到大螢幕和觀眾見面。每次試映照例會發邀請函給發行商、媒體、影評人,希望得到他們的青睞,能給予好評,或是有意願接洽發行推廣。

「但是大家都好忙,雖然電話裡談得滿好,寄了影片連結過去,通常就沒有回音,可能要看的東西實在太多,紀錄片又長又不夠刺激、吸睛。」鈺婷說。於是她決定先從投遞影展著手。2022 年 9 月,第 27 屆韓國釜山影展送來第一份禮物,《家族樹》入圍「超廣角紀錄片競賽單元」(Wide Angle Documentary Competition)這是世界首映!

鈺婷繼《祝我好好孕》後,第二次入選釜山影展,這次她也能夠以比較從容的「製片視角」去觀察影展的生態。她認為釜山因為規模大、選片多元,很難刻意想拍什麼投其所好,為什麼《家族樹》今年會出線?她由釜山世界首映的觀眾反應來回答:「『家』這個主題是所有人共同關懷,『家』和『屋』的故事也是跨越語言能得到共鳴的。」
 
有一位女性觀眾說,她的父親也曾經做過木工,蓋了房子給家人,可惜最後因為維修困難無法留下。鈺婷回想拍攝的十年中,親眼見證楊家人為了等待爸爸的房子完工,或是住在漏水的餐廳閣樓、或是在沒有屋頂的工地搭帳篷,將一切物質慾望減至最低,忍受克難的生活和鄉里親朋間嘲諷的閒話,試錯了就重來,最後堅持把當年的蓋屋夢想完成,楊師傅說:「失敗是正常、成功是應該」。在回答這名觀眾的問題時,導演也不禁哽咽。她還說,韓國的觀眾非常熱情,在映後追到影廳外面要求合照與簽名,繼續詢問關於影片的更多細節,這些回饋讓創作者得到鼓舞,看見自己的作品被觀眾喜歡、好奇,無疑是最大的收穫。

一個臺灣枋寮小鄉鎮的故事,讓異國的觀眾感到共振,這是不需要話術的外交。

回到臺灣,《家族樹》旋即入圍高雄電影節,並得到當週觀眾票選第一名。記得郭亮吟導演曾說:「觀眾票選獎是導演心中最棒的獎!」確實是。

《家族樹》劇照。等待多年的立柱大典由法師主持儀式,楊三二用自製的吊索升起棟樑。(蘇鈺婷提供)

參加影展是紀錄片能得到較多曝光機會的舞台,但是世界上影展何其多,一部紀錄片要報名什麼樣的影展、在什麼時機投件、決定在哪裡首映、如何做公關宣傳以期有獎項加持,並不是單純由影片的內容是否感人決定一切,這些經驗鈺婷也還在學習當中。身為一個導演兼任製片,有時候思考迴路是衝突的,導演與製片的合作,就是創造分工模式。「理想上,製片在企劃階段就應該一起工作,開始找資源,否則等到在做後製時,後期一邊剪片一邊找資源,在時間、精力都有限的狀況下,無法同時顧及這麼多面向,會更辛苦」。
 
資源有可能在企劃階段就注入嗎?鈺婷觀察大部分的發行商,對於新導演、新作品,狀態都是觀望,較少在企劃或粗剪階段就表示關注。可是影片剪到後期、進入試映階段,再做變動勢必拉高成本,這個階段,若沒有經費和時間修改,也只能力拼影展,如果有幸入圍,發行商才會比較積極的回應,但這樣的模式是創作者單打獨鬥,碰運氣不是、也不該是常態。

鈺婷以紀錄片《神人之家》為例,創作者和製片團隊簽了12年的約,彼此像是合作夥伴、有第一桶金的國際資源,提昇影片前製規格,再去找更充裕的資源來發展,做更好的拍攝和後製,影展選片和國際版權的銷售就有多一分機會。

在忙碌的母職和《家族樹》後製工作、接案人生的夾縫中,鈺婷竟然還有精力發起一項名為「方舟計畫」的創業與創新分享會。從 2021 年 3 月到 7 月,共有五場包含蔬食餐點、創業與創新經驗分享、識與不識的自由交流、(還有抽獎!)的沙龍型態。邀請與談的對象不限紀錄片從業人員,有網站設計工作者、詩人、創新創業家、社會運動者等等。

鈺婷說:「每個製作內容的你,都有一個夢想,讓自己的創作給更多人看見,在影音內容過剩的今日,誠摯邀請大家一起分享你的創業∕創作,交流募資計畫,共同努力讓我們的內容到更遠的地方……我們不談如何入選金馬創投、不談剪輯方法論,我們只談創作、談人生、談你最不願意被發現的幕後紀實。」

朋友問鈺婷是不是剪接期太苦悶了,想乘方舟逃離洪水般的素材?社會運動憤青和創投雅痞會碰撞出什麼火花?透過彼此經驗看到社運或投資成功的元素?很期待方舟續航,培育未曾被發現的物種。

紀錄片創作一定會面對「人」的種種問題,缺乏對人情事故的理解,很難深入被拍攝對象的內心世界、得到信任,或掘出作者透過拍攝紀錄片,要回應自己的課題。《家族樹》亦然。若沒有超乎常人的毅力和固執己見,楊師傅不可能堅持自力造屋 18 載,然而,轉身面對親情,固執己見卻會傷人。紀錄片溫柔地收尾在楊三二慈愛的眼神看著家族新生命來到,而家族故事生生不息,仍持續流轉著。

《家族樹》劇照。大女兒季淑,以文創的方式提案協助父親楊三二圓夢。(蘇鈺婷提供)

對於一部紀錄片的生命歷程來說,後製完成、面世播映,應該盡可能擴大社會接觸面,讓作者∕拍攝對象的理念廣為人所知,是理所當然的發展;人生卻未必順應這條路線。巍然的木造家屋和它傳奇的建造故事,透過平面媒體報導、電子媒體播送,成為南臺灣知名景點,社會各界對它有不同的想像和期待。胼手胝足的一家人在家屋終於落成後,也有新的課題需要面對。這些溢出紀錄片拍攝景框的真實,並沒有來得及在影片中交代,會不會讓觀者的印象僅停留在美好的圖像?

鈺婷說,拍攝紀錄片和被攝者互動,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導演要忠於自己的創作理念、也必須尊重被拍攝對象的意願。有些紀錄片委託單位會要求「拍攝同意書」,以證明被拍攝者知情同意。律師也會建議,最好在拍攝初期就取得拍攝同意書。但鈺婷認為,即便最初簽了同意書,如果拍攝過程被攝者的想法有所改變,導演也無法拿著同意書堅持對方必須依同意書做什麼,紀錄片是真實的故事,是人生的延伸,不是在法律上同意就一切沒問題了。讓被拍攝對象認同創作者不會只有單一觀點,也不是在選邊站,更不會用紀錄片作為工具,這很需要充分的、誠信的溝通。

至於觀眾不同意作者的觀點,鈺婷說,不可能讓每一個觀眾都同意你,創作不是為了服務,讓所有人都達到滿意的狀態。

拍攝《家族樹》,緣起於她在都市叢林成家後,尋找安身住所的倉惶,看了各式各樣的房子,偶然間結識楊三二師傅,展開這本臺灣人關於「家」的影像書寫,其中有對於「家」的執著、親人彼此羈絆的故事,及更多對於家的自由想像。

大樹用盤根錯節的根系緊抓住土地,是為了支撐樹幹挺身、樹冠卓然開展,這棵《家族樹》也有隱藏在泥土深處、屬於他們自己錯綜親密的故事仍在編織。楊三二的大女婿裕謙說:「家,是永遠的工程」。創作者陪伴一個家庭的故事走這段路,鈺婷導演悠長的吁歎:「影像是最虛幻、但又最真實的呈現人們如何活著。我有說話的能力、傳播的能力,若這個能力是為了金錢、成就,那永遠無法令我滿足,若是為了善的留存、惡的辯證、真理的追尋,那熱情就可以持續、心靈也會得到力量。」

導演蘇鈺婷。《家族樹》拍攝期長達十年,蘇鈺婷細膩的記錄人與屋的生命歷程。(陳育青拍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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